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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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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月初升的夜晚極為靜謐,只有靈角馬在湖邊咀嚼靈草的聲音響起,更添幾分悠遠的意境。

一陣夜風拂來,掀起兩人的衣袂。

他們的衣服都是觀雲宗的弟子制服,潔白無瑕,唯有姬透的衣擺沾了不少血漬,多了幾分狼狽。

星月之下,姬透的神色是茫然的。

“小師弟,你、你說什麽?”她有些困難地說,懷疑自己聽錯了。

厲引危的神色淡然,唯有眼裏流露出劇烈的情緒讓人知曉,此時的他並不如表面看起來那般平靜。

姬透無意中註意到,瞳孔微微一縮,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。

大概是已經說出口了,他也沒再像平時那般藏著掖著。

“我說,我傾慕於師姐,想與師姐結為道侶!”

這話他說得沈穩有力,仿佛在向她表明自己的決心和真心,絕無哄騙之意,亦未有玩笑之意。

姬透再次呆呆地看著他。

他站在夜色之中,白衣如雪,那張臉如孤月寒山,與紅塵無關,不會讓人想歪,繼而對他產生不切實際的想法。

姬透也一樣。

她從來不會想歪,知道自己和小師弟之間,是純粹的師姐弟,是屬於親人之間的感情。

可是現在……

她有些慌亂地說:“我、我從來沒想過……”

“那師姐現在可以想一想。”厲引危的聲音很輕,“師姐,你覺得我如何?”

姬透下意識地說:“小師弟當然很好!”

“那師姐可以考慮我嗎?還是師姐討厭我,認為這樣的我不配……”

他看起來有些失落,還有些小心翼翼,生怕被她拒絕,更害怕她會厭惡自己,否定自己,連他都有些厭惡這樣的自己。

“胡說八道!”姬透受不了他這種神態,“小師弟你很好,我不討厭你,你也沒有不配!”

全世界都可以不配,唯有她的小師弟不會有不配。

“那師姐可否考慮我?”

姬透頓時噎住,對上他在夜色中變得極為溫柔的眼神,再次慌亂地移開目光,語無倫次地說:“我、我也不知道,我從來不知道你有……我以前真的沒發現。”

姬透真的不知道,是她太遲鈍,還是他太會隱藏?

她將他當成小師弟,從來沒有想歪過,甚至曾經還想過,小師弟將來會找什麽樣的道侶,卻從來沒想到自己和他可能會結為道侶。

她也從來不知道小師弟會對自己懷著這樣的心思。

為何會如此呢?

厲引危垂下眼瞼,有些失落地說:“師姐不知道是正常的,是我不好,我沒有告訴師姐,沒有保護好師姐,害得師姐當年出事……”

他結丹時的年紀太小,當年一直維持著少年的模樣。

女修更多喜歡的是成熟俊美的男人,有擔當有魄力,而非玲瓏剔透的少年,少年可以欣賞,卻極少會考慮與之結為道侶。

很少有女修喜歡一個長不大的少年,不管是身體,還是心靈方面。

曾經他努力修行,打算結成元嬰後,重塑肉身,屆時成年的他,便向她表明心意。

可惜她卻沒等到他結成元嬰之時,在他還是金丹時,她就隕落在他面前。

好不容易將她覆活,他卻因為傷勢多年停留在金丹,仍是少年的模樣,後來好不容易他晉階元嬰,可看到她那麽辛苦地為他籌謀,為他的身體奔波忙碌,他又如何能自私地用這事去讓她煩心?

“不關你的事。”姬透趕緊擺手,“那又不是你能阻止的。”

厲引危垂著的眼睫微微顫,“若是那些人當時是沖著我來的……”

“那又如何?”姬透不禁笑了,“難道就因為是沖著你來的,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殺你,什麽都不做?”

厲引危臉上露出一個脆弱又歡喜的神色,輕聲說:“師姐,你連自己的性命都願意為我付出,讓我如何舍得放開你?”

姬透被又被他噎了下。

難不成,還是她的錯?

“不是師姐的錯,是我癡心妄想,想要得到師姐……”

厲引危輕聲低喃,將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,只是臉上的神色越發的蒼白脆弱,夜風吹來,掀起他的衣袂,也更襯得那立於風中的人身姿單薄,脆弱無比。

若不是剛才和他同騎一匹馬,靠在他懷裏,她真的以為他的身體是單薄脆弱的,一如少年之時。

也讓她知道,他原來真的已經徹底成長為一個成熟的男人。

姬透不知道說什麽,最後只能道:“我可能需要考慮一下……”

她心裏亂糟糟的,腦子很混亂,一時間也理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麽。

這樣的情況下,不管她是拒絕他,還是答應他,都是一種不負責的行為,她覺得自己需要好好地想想,想明白才能答覆他。

“那師姐考慮吧!”厲引危的語氣有些欣喜,再次小心翼翼地問,“師姐要考慮多久。”

姬透:“……我也不知道。”

“師姐能不能快點?”

“快點?”這種事能快的嗎?

厲引危抿唇,有些失落地說:“我從少年時就傾慕師姐,只是當我想告訴師姐時,師姐卻為了保護我隕落了……”

姬透心頭微微一堵,呆呆地看著他。

她似乎有些明白,為何他寧願在時空隧道流浪,也要歷盡千辛萬苦、付出極大的代價,將她的殘魂收集齊全,將她覆活。

不僅僅是因為她是他的師姐,還因為他竟然對自己懷著這樣的心思?

她以前根本沒發現。

只是……

“你從少年時期就……”她有些困難地問,“為、為什麽?”

她回想自己少年時期,當年她一心修煉,其他的事從來不考慮,更不用說什麽男女之情。

當初幻海宗子明煬說她是木頭美人,其實也沒說錯。

少女時期的她,深受宗門那些教習的影響,小小年紀就老成持重,成天板著張臉,肅穆端靜,實在不討喜,很少有人喜歡這般古板無趣的姑娘。

當時她心裏只有修行和如何教好小師弟,什麽少女情懷,少女情竇初開都是沒有的。

更不用說少年慕艾,傾慕哪個男修。

要是真要傾慕男修,她的大師兄雪稚劍之主秦不渡,溫柔儒雅,笑語晏晏,不知多少女修為他傾倒,不是更容易引起少女的情絲嗎?

還有她的師尊——閬吾劍尊,一劍驚天,當年不知迷倒多少女修,同樣是極為出色的修士。

有這樣兩個強大又優秀的男人珠玉在前,與他們日夜相對,怎麽樣都會產生一些屬於少女的情懷吧?

然而完全沒有。

她就是這麽木訥無趣,看不到身邊那些優秀的男修,按部就班地修煉,跟著師兄師姐們修行,和小師弟一起出門歷練,歷練歸來時和師尊一起喝茶聊天……

厲引危突然笑了。

星月下的他笑容竟然透著幾分令人心動的溫柔,雖然沒有大師兄那種從骨子裏滲透出來的溫柔,卻是難得一見,令人乍然一見,驚艷之極。

“這世間哪裏有那麽多為什麽?喜歡就喜歡,就像春日的花,它突然間就開了,夏日的雨,總是來得那般急切,秋日的落葉,冬日雪尖峰的雪,它突然間就落下來……”

這一切都是突然而來罷了。

姬透被他的形容觸動了下,忍不住想笑,“小師弟,你這比喻不好。”

厲引危也不在意,含笑道:“我只是想讓師姐知道,喜歡就是喜歡,沒有為什麽。”

姬透不禁有些赧然,心裏湧起幾分羞澀,“可是我從來沒想過……”

這句話她先前已經說過,但他並未太放在心上,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,他生平所有的耐心都給予了她,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她。

但是這些的前提是,他必須得到她,而不是放開她。

這樣陰暗的心理,除了自己,除了師尊外,沒有人能發現。

“沒關系。”厲引危語氣變得極外的溫和,像是傾盡畢生所有的溫柔,“我只是想告訴師姐我的心意,希望師姐知道,若是師姐不能接受……也沒關系的。”

話雖是這麽說,但他的神色看起來十分落寞,心裏怎麽想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
他心裏有一只扭曲醜陋的怪物,如果得不到,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,那只困在體內的怪物會不會破籠而出。

小師姐在他年幼之時就出現在他身邊,陪伴著他,這麽多年,她已經無聲無息地滲透他的生活之中,已經成為他生命裏的一部分。

這樣讓他如何割舍?

他這般通情達理,姬透反而不好意思,也更不能隨便敷衍他。

“小師弟,我會好好考慮的。”她咬了咬嘴唇,轉移了話題,“你知道如何離開這個幻境嗎?”

她覺得應該先離開幻境冷靜一下。

厲引危頓了下,“知道,可以用破妄之瞳,或者……殺了所有前來殺我的人。”

正說著,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。

姬透神色一頓,知道那些追兵過來了。

她有些急切,拉著他就想上馬繼續跑。

“師姐!”厲引危反手抓著她的手臂,“算了,我們跑不掉的,不管跑到哪裏,他們都會找過來的,這裏是幻境,並非現實世界。”

若是在現實世界,他們可以跑得很遠,也可以躲進須彌空間裏。

但這裏是幻境,幻境不允許人躲進須彌空間,也不允許逃離安排好的一切。

這麽一耽擱,便見那群騎著靈角馬的戰士已經逼近。

安祥的星月之夜被打破,寧靜的湖泊邊被肅殺的氣息籠罩,疾風吹來,壓彎了那些靈草。

為首的一名身穿甲胄的戰士手持銀槍,直指厲引危,厲聲喝道:“岐山之主,該你伏罪了!”

姬透不禁看向小師弟,覺得這幻境真實得讓她心裏有些恐慌。

小師弟為何要被幻境當成出世的大魔頭,人人得而誅之?甚至還讓他伏罪?他何罪之有?

厲引危絲毫不懼,慢條斯理地問:“我何罪之有?”

“你是巫皇之後,以一己之私,打開修仙界與魔界的入口,造成生靈塗炭,你的存在就是罪人!”

這一聲“罪人”震耳欲聾。

姬透被震住,呆呆地看著這一幕,無法將“罪人”這兩個字與小師弟聯系在一起。

她的小師弟雖然行事有些瘋狂,但卻從來不作惡,更不是罪人,不會與這世間為敵。

厲引危神色冰冷,無視了那群戰士,扭頭對姬透道:“師姐,我送你出去。”

“等等!”姬透趕緊抓住他的手,“你要做什麽?不準使用破妄之瞳!還有,若是出去後,我在下一個秘境還能……”

話還沒說完,大霧已經重新彌漫。

星月下的湖泊消失,肅殺的戰士消失,連在星月下向她表明心跡的男人也消失了……

整個世界,只有她一個人,先前的一幕仿佛是夢境般。

姬透呆呆地站在那裏,連前方又出現一個海市蜃樓的幻境,也沒有第一時間沖過去。

她突然蹲下身,雙手攏住自己的膝蓋,將臉埋進雙膝間,臉上露出沮喪的神色。

她沒能阻止小師弟,又讓他用了破妄之瞳。

小師弟竟然對她抱有那種心思?原來他在婚禮親她是這個意思……

這些幻境到底是怎麽回事?為何小師弟在幻境裏,會有罪人的身份?這些幻境是因為小師弟而形成的嗎?

半晌,姬透重新振作起來。

她覺得應該先弄清楚這白霧和幻境怎麽回事,然後找到小師弟和師姐、燕同歸他們,一起脫困,再考慮其他。

否則一直被困在幻境裏,對所有人都不利,甚至可能會有生命危險。

姬透深吸了口氣,朝白霧走過去。

當看到白霧中又出現一個海市蜃樓的輪廓,她毫不猶豫地跳進去。

白霧深處,一座若隱若現的高塔內,厲引危突然睜開眼睛。

一個矮小枯瘦的老頭站在旁邊,圍著他打轉,嘿嘿地笑道:“小子,有兩個幻境被破了,是因為那姑娘的原因嗎?她是你什麽人?”

厲引危不語。

老頭的眼睛轉了轉,“這森羅迷霧內有三千幻境,每個幻境都是依照你的心中所想而變幻,就算你有破妄之瞳可以破解,但它們不會徹底消失,除非你自己能徹底破解它們,令它們消失。”

無意中闖入白霧的修士不少,但這些修士在幻境裏都沒好下場,有的死了,有的苦苦支撐著。

那些人的死因,或多或少都和厲引危有關系。

作為被森羅塔選中的人,幻境以他為主變化,每一個幻境之中,都有一個真實的厲引危,就像他的三千化身。

可以說,幻境的主宰是厲引危。

那些厲引危,會冷漠地看著別人死去,甚至還會邪惡地補上一劍,仿佛徹底地釋放出心中的怪物,不再遮掩自己的邪惡。

老頭越看越欣喜,它是森羅塔的塔靈,以惡念為食,沒想到森羅塔被困在此地那麽多年,第一個進來的人,竟然擁有如此龐大覆雜的惡念。

老頭覷著端坐在那裏的厲引危,見他睜著眼睛,望向塔內的虛空,再次嘿嘿一笑。

“原來,那個姑娘是關鍵?”

“那姑娘會釋放你心中的惡,還是會讓你的惡歸息,我很期待。”

厲引危終於轉頭,冷冷地看他,“閉嘴,你太吵了。”

老頭噎了下,頓時大怒,“當年明王將本尊困於此,亦不敢言本尊吵,你一個小小的劍修,若不是你被森羅塔選中,本尊還不樂意你待在這裏呢。”

厲引危沒搭理他,繼續感受白霧中所有的幻境。

他在幻境裏搜尋自己的化身,同時也默默地關註著他的小師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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